[] 笑论《射雕》

--> 　　 七十年代生人，恐怕没有不看八三版《射雕英雄传》的。前些时一电视谈话节目，谈起《射雕》，那主持人摇头晃脑地说：  .
　　
　　 “……一开始，江南七怪刚出来，觉得那些人个个都是身手不凡，一定都是武功很高、很厉害的哈；哪知道后来连个梅超风都打不过，就觉得这世上武功真的是太玄了，也太高深莫测了；再后来等东邪西毒他们一出来——噢，才知道江南七怪他们原来是武功最差的，不过是个小小角色了……”
　　
　　 言谈之际，眉飞之，色舞之，煞是生动有趣，很好玩，哈哈哈。  .
　　
　　 的确，当年看《射雕》，如同登黄山，愈登愈高，而山势亦是愈出愈奇，且又秀色可餐。当时放《射雕》时的万人空巷，一定是整一七十年代生人的终生记忆，即使在今天娱乐大潮大浪的冲刷下亦不能褪色。    .
　　
　　 那是八四年，我正读初二，在离家十里远的一个镇上初中上学。迎合了学生的需求，《射雕》是在星期天每次放四集。我那时每周照例是周六下午放学了回家，周日上午下地帮家里干半天活，下午又拿了钱粮，去学校赶上晚自习。有一回走到半路上，突然看到路边地里正锄草的男男女女们，互相呼叫着，一把撂下了锄头，从地里上了岸，一路望村子里奔去。火急火燎地仿佛出了什么大事。然而却又是大声说说笑笑着去的。我一时看不明白，正有些纳闷——这种场景只有在八三夏天闹洪水时才见过的，当时密密麻麻的人在路上涌动，仓皇着往高处走，可那是要逃命呀——这又是算哪一出呢？——这时后面有两骑自行车的，赶上来了，一路说笑： .
　　
　　 “……看这些人，一到放《射雕英雄传》了，活都不干了，哈哈哈……”   .
　　
　　 这才闹明白了，赶忙也加紧了脚步，往镇上赶。那时有极少数先富裕起来的人家，已经开始有十四寸的小黑白电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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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 还没有到学校，从一个单位食堂路过时，里面正飘出那勾魂的音乐，忙一头钻进去，人群里找了个地，站了看。里面已经是黑压压的大片人群，站在最后面，看看电视，也看看人群，感觉很安静很和乐。电视里的对白和音乐，在食堂的空间里悠扬婉约着。好在那时眼睛不近视，要是箭法好，准能百步穿杨——陈瑶珈（当时就觉得这名字真是跟人一样美）跳崖，正往下落，看的人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；却被陆冠英赶上来，一把抓住，另一手抓着山岩，就这么悬着；正难为他战胜了地球的重力加速度，不想他却又撑不住了，于是两人手握手往悬崖下掉，让看的人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了，却被丘处机（那时觉得他一绺山羊胡子，最有仙风道骨了）赶上来，又是一把抓住，另一手抓着山岩，三人一起吊着；正觉得以他丘老道的功力，一定能够战胜重力加速度，不想陆冠英却又撑不住了，那握着陈瑶珈手的手终于松开了，大家惊呼起来，惋惜地看人似落花……          .
　　
　　 所有看的人，都被这情节弄的心一顿一顿的，却又欲罢不能。哈哈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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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 人物如此美，情节如此离奇曲折，尤其是古装武打片开大陆之影视先河，这种诱惑，除非白痴，谁能抗拒？！一边看，一边后悔自己没有路上走快点，早点来呢。          .
　　
　　 那时也很有趣。由于电视少，任何人家、单位，放《射雕》时几乎都是开放的；别人不论相识与否，听见了音乐，就一头钻进去看，绝不唐突。而善良的主人，往往还会递个凳子，让来看的人会有些不好意思的；要是人太多，主人甚至会有些歉意，他会把电视调整到合适的方向，让大家看的更舒服点，尽管自己已经被挤到边上了；他会把音量调整到足够大，让大家都能够听的清楚些。相同的兴趣，相同的乐趣，使所有相识的、不相识的人，走到了一起。    .
　　
　　 我总觉得七十年代才是真正享乐的一代。他们吃过了苦，所以懂得什么是乐；他们刚好在青春碰上了改革开放，所以也有幸得到快乐。从《少林寺》、《霍元甲》、《射雕英雄传》、《西游记》、《红楼梦》……一路的经典，伴随着他们的长大。然而七十年代的人，亦是安静的一代。跟好多人聊起来，好似都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，安安生生的把日子过顺趟了就行。没有太高的追求，懂得享受平淡——也许只是我自己罢，但我的确是这个感觉。
　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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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 也是前些时听说金大侠把《射雕》改版了，把黄老邪改成对梅超风暗恋，所以梅超风的出逃才他怒不可遏地挑了其他徒弟的脚筋。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老师爱上学生，原本没有什么希奇的，感情上的事，是没有什么对错的。然而他的理由是如果不如此改，黄老邪就没有理由对其他徒弟动如此肝火，让大众就无法理解。然而我却觉得，黄老邪之所以是黄老邪，就是因为与大众有着不同的怪僻行径；他一定自有自己的行事逻辑，只是不为人所知罢了。这也恰是他这样一个谜一样的人物，让人着迷的深刻原因。金大侠的这次该版，绝对是自毁珍璧！
　　
　　 反之，如果黄老邪是人人都能看明白的黄老邪，那他就一定不是黄老邪，而是黄老实了。
　　
　　
　　 在我潜意识的理解中，黄老邪之所以邪狂，恰恰是对世人对于道德观念淡薄的最大反应。梅超风与陈玄风私自挟经出逃，一负师恩，是为无义；二循私情，是为无耻，三为盗行，是为无廉。俱是大大违背当时道德的。所以招的黄老邪如此动怒。而且后来他还是原谅了他们，说明他恰是苍松映雪，胸怀浩荡，标格千古。所以黄老邪其实是似邪而正，以邪彰正！
　　
　　 所以黄老邪的动怒，恰似西晋竹林七贤的佯狂裸饮。恰如鲁迅先生所言，是对当时社会伦理道德沦丧的过激反应，是借此佯狂，抨击浊流，所谓以毒攻毒。黄老邪也是过头了，所以才会生出后来的懊悔。
　　
　　 如果黄老邪真的会爱上梅超风，那他就不是黄老邪，就是一个瘪三。他不忠于妻子，也就不会如此爱自己的女儿，而且对自己的如此忠心耿耿的徒弟绝无情义，就只有邪而无正，就不可能会使得大家如此喜爱这个人物。原版的黄老邪、八三版电视剧的黄老邪，亦正亦邪，是演绎得酣畅淋漓、恰倒好处。每个人的潜意识里，仍然是有着对道德的深深的渴望与追求；迎合了这种渴望与追求的人物，才会赢得他们的喜爱。
　　
　　 心灵、文化享受比财富享受更有价值，而理想、信念、追求，比心灵享受又更要有价值的多。黄老邪的道德追求，恰是第一的，所以高标傲世，所以友洪七公，仇欧阳锋，而冷段皇爷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 上了一下午的课回来，已经是晚饭时刻了，但是什么也不想吃；灯下纵笔瞎写，满纸文字，堪以慰饥，亦自足也。
　　
　　 理解黄老邪之似我者，夫复何人哉？！
　　
　　 哈哈哈。